溪山过雨

晏清平怔怔然立在虚空之中。

他耳畔喧嚣如潮水般退去，只余下长夜中的一派空茫。漫漫无边的黑暗里，唯有零星几点的光辉在闪烁。

依稀有唱词入耳：

“我非远山青溪修竹，亦非沧海徘徊之客。”

“繁华景、人间事，浮云眼前过，未扰我身。”

“休问我往事前尘——”

晏清平下意识接道：“往事前尘，无根梦也——”

他看《无根》一戏少说也有百十遍，那旦角的腔调也学了九成九，乍一听来竟无半点不妥。尘音还未落尽，这汪幽深的黑暗便被搅动开来：

山川生翠，星辰漫天。

又有九宫八卦飞旋，太极阴阳轮转。

日月星辰连缀，化作一座玄妙的大阵，隐有洪荒太古气息泻出。

晏清平凝神细望，悚然一惊。

——足下山川，皆是无尽生灵；头顶星辰，俱为万千世界。

他甚至可以看清无数世界的兴盛衰落，窥得一线天机，却无法置身其中，历世情，渡众生。

正惊惶间，一冰冷女声刺破虚空遥送至他耳畔：

“汝观如何？”

其声如珠玉落盘，击在晏清平心上。他只觉这女声耳熟，却又想不起曾在何处听过，只得如实答道：“盈亏皆有数。”

他顿了一顿，见那女子还未回话，便又问道：“敢问道友……”语意未尽便断了去。因他看清了骤然现身此方天地之人的面容，一时失了言语。

眉似远山，眼如落星。

她眉间积攒的是沉寂在昆仑山巅千万年的霜雪，眼睛却泛着粼粼波光，宛如沧海波涛。神情也是沉静的，像是那夜冷如冰雪的月色。

她丹唇微启，声音一如寻常：

“行过千秋大梦，亦知此身之渺。”

晏清平却猛然意识到，眼前之人并不是他所熟悉的那一个。

这肖似他故去母亲的女子容色冷淡：“吾非道友。”

“吾即是道。”